文 | 李世海
奶奶是父亲的继母，不是我的亲生奶奶，但是胜过亲生。奶奶离开我快三十年了，我时常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想起她对我们的疼爱，想起她的厚道和善良。
我是在母亲有了二弟之后就跟奶奶生活在一起了，那时还不到3岁，奶奶视我如亲孙子般疼爱有加，我的小叔（奶奶唯一亲生儿子）也不过10岁，在那个生活困难的年代，有了好吃的，奶奶和小叔都会先让着我。后来又有了三弟，母亲就更加照顾不过来，所以我就一直跟着奶奶生活，一直到十几岁。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起，我的奶奶不是我的亲生奶奶。对我如此疼爱的奶奶、朝夕相处的奶奶、慈祥的奶奶怎么会不是亲生奶奶？！听到这个令我吃惊的消息，我强忍着快要流出的眼泪，以极快地速度跑回家去问母亲，母亲沉思良久没有说话，默默地做着手里的活，很长时间才说，你的亲奶奶、你爸爸的亲娘在你爸爸十几岁时就没了，听到这里，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因此郁闷了好长时间，甚至好几年都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也因此，后来，我更加孝敬我这位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奶奶。
我之所以没有感觉到奶奶不是我的亲生奶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从我母亲与奶奶的关系方面。婆媳之间很少没有不闹矛盾的。作为一个后婆婆，和我母亲的婆媳关系处理的极好，从我记事儿起，就未见她们红过脸。奶奶也未把我的母亲当成前儿媳，母亲也从未把我的这位奶奶当成后婆婆。
奶奶性情温柔，和蔼可亲，对待我们三兄弟都非常疼爱，特别对我更是疼爱有加。冬天的早晨，都是奶奶先起床把我的棉衣裤用火烤热了，再喊我起床。我们三兄弟像三只皮猴子，经常把家里搞得一团糟，或者不小心打碎碗盆，母亲都会严厉地呵斥我们，奶奶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呵护着我们，使我们三兄弟免除了许多的皮肉之苦。还记得，在我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学校里评选红领巾，许多表现不如我的同学（特别是在学习方面）都先我而戴上了红领巾，我肯定很委屈，但又无处诉说，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天天为我打抱不平，一边埋怨学校老师有眼无珠、偏心眼；一边安慰我说，咱就是把书念好，将来有出息了，比什么都强。
奶奶朴素的话语温暖着我受伤的心。1984年，我真的像我奶奶期盼的那样，经过高考，考入省城一所中等卫生学校，虽然仅仅是个“中专”，但那可是改变一个人和一个家庭命运的大事，奶奶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见人就说：“俺孙子考上了，俺孙子出息了……”我成了奶奶的骄傲，奶奶在乡里乡亲中得意了好多年。
奶奶心地善良，体恤乡邻，为人厚道，待人热情。爷爷会点修自行车的手艺，家里经常不断有来修车的人，由于爷爷不收人家的钱（那个特殊的年代，人们也没有或者不敢有商品意识），大多会放下几支烟略表谢意，奶奶都会把零散的烟卷、烟蒂收集起来，送给村里抽烟的老人（那时的香烟可是紧缺商品）。村里有一位八十多岁的刘姓老太太，经常到我家里来找奶奶拉呱，奶奶经常留她在家里吃饭（那个时代谁家的粮食都不宽裕）。家里来了客人，奶奶都会竭尽家里的所有拿给客人，有时，我会不解，奶奶就说，“自己吃了是填坑，切吃了是人情（德州方言“切”是客人的意思）”。有时，妻子说我，待人“热情过度”，我可能就是继承了奶奶的好客传统。
奶奶是一个甘于吃亏的人。“吃亏是福”，是奶奶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小时候不怎么理解，也不知道“吃亏”是什么意思，成年后，特别是在社会上浪迹多年后，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人生路上，要有一颗甘于奉献的心态，甘于奉献、懂得付出，授人玫瑰手有余香，给予是快乐的源泉，给别人带来快乐的同时，自己也会处于快乐的包围之中；人生实苦，人生不易，要有一颗博大的胸怀，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斤斤计较眼前的利益得失，吃一点亏或许会带来好运；生活中，那些爱占小便宜的人，总是令人讨厌，那些从不计较个人得失的人总是受人尊敬。奶奶的一句“吃亏是福”深深印在我的心里，这些年来，一直秉持这种理念，走过人生的沟沟坎坎。
奶奶是一个极能忍受委屈的人。我现在特别能忍受委屈的性格似乎也是受到奶奶的影响。爷爷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又是一个“家里横”式的人，在外面受了委屈会跑到家里来拿家人撒气，所以奶奶就成了爷爷的出气筒，没少受爷爷的窝囊气，但是奶奶总是逆来顺受，等爷爷撒够了气，只是默默地留下委屈的眼泪。联想到后来奶奶长的病，我认为，与这种委屈和郁闷也不无关系。
1987年秋天奶奶不幸患上了食管癌，那时我刚刚参加工作几个月的时间，我马上把奶奶接到我上班的医院来，很快确诊，随后我又带奶奶到更好的省级医院找专家会诊，综合诊断后，考虑奶奶年龄大了，不适合手术，只好保守治疗，人胜不了天啊！一年多点的时间，奶奶病情加重，于1989年春末离开人世，享年70岁。
奶奶去世的时间离麦收还有不长的时间，如果再晚一点的话，一是天气变热；二是耽误大家麦收的。奶奶一生善良，体贴人，好人缘，从不讨人嫌，一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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