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是蕴育中华文化的摇篮
戴 逖
中华文化渊远流长，其显著标志是具有超时空的文字记载。这也是中华文化之所以雄踞于世、受到世界尊重的根本原因。汉字作为中华文化瑰宝，具有无可替代、不可磨灭的历史功业。那么，汉字究竟给我们带来了怎样的文化？在此作部分分析，仅供管窥。
1、汉字是“以形示意”的理据性文字。因此，每个汉字都有其事物、事理的背景。而正是这个背景，决定了汉字可以依托事物、事理的不同属性进行分类，并且可以“望文生义”地根据字形的偏旁部首，明确判断其类属关系。比如：关于“人”的相关事物——
（1）“人”本体的偏旁部首如，目、口、手、言、骨、肉等；
（2）“人”生存的偏旁部首如，衣、食、房、贝、车、女等；关于自然物的相关事物——
1） 非生物的偏旁部首如，金、水、火、土、山、石、气等；
2） 生物的偏旁部首，又可以因其动物和植物细分如，动物：鸟、虫、鱼、犬、毛等；植物：草、木、竹、禾等。
我们知道，对事物进行分类是人类认识和研究一切科学规律的前提、和基础，是现代科学研究的起步理念。而分类学的发明长期以来被认为是西方科学界的自豪，但是，汉字偏旁部首本身已经就分类学的发明做了很好的注解——那就是，我们的先人们早在创建汉字体系之时就已经明晰的给出了分类学的基本框架，在两千年前的《说文解字》中，已经表明先人们对事物认识的深刻性、系统性和整体性，比如，凡是草本植物大都用草字头、而木本植物大都用木字旁。可见，由此进一步证明汉字的科学性和系统性，明确地显示了形象思维、相似性联想思维、以及抽象的逻辑思维水平和能力，特别地赋予汉字以丰富的文化内涵。
2、汉字是声韵并茂的文字。汉字尽管有近五万字之多，但是，它只有417个音节；又由于它创造了独特的“四声”调式，因此，派生出1313个声韵，所以，汉字具有“同音字”多和“多音字”多的特点。这个特点使得汉语产生出自己特有的诗词歌韵，使得两千多年前的孔子就已经把“礼乐”设置为必修的教育课程，以及流传百世、无以数计、脍炙人口的唐诗、宋词、元曲。等绝无仅有的文学艺术形式。成为中国人特有的传统文化，流传在日常生活哲理之中；有些名句抒发的思想境界成为全人类的宝贵精神财富，具有无限的生命力，比如“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等真正普世的人文天理；也正是由于汉字的诗词歌韵特点，孕育生成了数百种戏曲，极大地丰富了中华艺苑，终于造就了世界上独树一帜的艺术瑰宝——京剧，为世人所景仰不已。 我们知道，中国人的数学天分是举世瞩目的，为什么？因为数学的三个基本范畴——现实世界的数量关系、空间关系和数理逻辑关系，都可以从汉字认知过程中同步获得。比如，汉字是平面二维的、方形整体结构性文字，因此，认识汉字的同时就是在熟悉方位、学习整体布局、掌握程序系统，发展空间想象力；而汉字偏旁部首的分类，展现了认识自然的、社会的整个世界的逻辑方法和系统方法，这就是数理逻辑关系的入门；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种概念的建立可以提早在三岁、甚至更早的时期，也就是说，这种智力文化的启蒙可以较之线性拼音文字儿童提前许多。而乘法“九九表”之类的表达数量关系的汉语汉字韵语方法，则给出世界上唯一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简单的方法、掌握最准确运算结果的途径，而这个方法又为千百万儿童所普及，其汉字功莫大焉！实际上，汉语的韵语特点，自古以来就是学习汉字最好的方式，朗朗上口、易学易记，为扫除文盲、普及文化提供了简捷、高效的途径。
3、汉字是二维结构性文字。因此，提供了呈现平面图式符号的“基因”，从而使人们可以融入个性化的美学韵味，尽情挥洒视觉想象，形成中华民族特有的艺术形式——汉字书法。书法的实用流畅性和艺术鉴赏性需要推动了汉字的演进，汉字演进的多姿多彩反过来又大大丰富了汉字书法艺术。而千百年来的汉字书法艺术，陶冶了世世代代的民族品性和情操，浸入中华民族的的魂魄、融为中华文化的精髓，成为世界人类艺术宝库中的一支奇葩。 汉字书法艺术的发展，推动了文房四宝的出现。其中，运用毛笔书写汉字需要具有“水墨吸附力强”、“超时空长久保存”、易于携带传播和“随心所欲的艺术表现力”的书写载体，从而，因此而创制出“四大发明”之首的“纸张”。纸张的出现为全人类的文化发展、文明扩散产生了无与伦比的价值。特别是书写汉字的纸张装订成的书（最初由竹简演进为手抄本、继而转化为印刷本），从《论语》《楚辞》《史纪》到《四库全书》，保留了几千年中华文化的文明史，里程碑式地影响和推动了世界文明的发展。
4、汉字书法的派生与延伸文化。汉字书法艺术借助“文房四宝”中的毛笔，派生、延伸发展为罕见的中国水墨画。这种可以综合工笔“写实”和泼墨“写意”两大类绘画表现形式、综合了汉字书法与画艺的书画统一的艺术表现力，传承、发扬了汉字相似性联想的思维方式，创造性地为中国的刺绣业、丝绸纺织业发展丰富了艺术表现力，从而提升了中华丝绸在世界范围的声望。可以说，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不可忽视汉字文化的贡献，敦煌石窟的藏经和壁画的艺术魅力就是极好的证明，其根源在汉字书画的文化魅力。 汉字书法与派生延伸得来的国画，因其工具——毛笔的独特性，无疑，也有力地丰富了中国陶瓷业的文化发展。很明显，陶瓷业的发展需要动人的艺术表现力，而汉字书法、绘画及其工具为之提供了充分的有利条件。当时光步入到明代，终于促成了以中国陶瓷为主要内容的“海上丝绸之路”的出现，这种影响同样是十分重要而深远的。
5、汉字以方形整体为书写单位的型制。汉字具有不同于一般文字的“方形单位型制”。因此就决定了汉字书写的两大特点，其一可以随心处理书写顺序，可以横排、也可以竖排，甚至可以斜排；而横排时可以从左到右、也可以从右到左。直到20世纪，为了普及文化，根据人类用眼卫生的需求，最终统一为横排从左到右。但是，无论怎么排，由于汉字是“方形整体为书写单位”的文字，因此，每个字占用的空间是可以做到“大小型号一致，整齐美观”、“充分利用空间，节约纸张”。于是，在综合汉字的书法艺术和音韵特色基础上产生了绝无仅有的“楹联”。楹联的产生无疑大大提高了中华汉语汉字的文化品味，大大丰富了汉字的人文性生活内涵，大大推动了中华文化的普及与传承。而这种汉字的人文艺术性呈现方式，深刻地作用于中华传统的建筑风格，尤其是深刻影响了“亭、台、楼、榭，门、堂、廊、柱”、乃至宫廷与家居、家具的设计，每每留意楹联与横披牌匾的空间布局，成为世代凝固的中华园林文化。
6、汉字方形整体书写单位型制的功能。正是由于汉字呈方形整体的书写单位，因而，在中国出现中央集权体制的同时，便促成了代表威权的“印玺”的出现。显然，不是由于汉字呈“方形整体的书写单位”的特点，印玺的出现是难以想象的，没有印玺出现的印刷术同样是不可思议的。换言之，正是方方正正的印玺的出现，才必然且只能由中华大地产生出活字印刷术的伟大发明、创造！先人们在填补木板雕刻中的个别单字时，自然而然地启发了活字印刷术的出现，带来了人类文明的天才标志——“书”，从此，彻底改变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
7、汉字的“形音构字组合机制”的优势。汉字的组合机制具有两个不可逾越的优势，一个是“单音节”、一个是基于形声字建构而生成的“多音字”特性。因此，能够广泛适应现代数字化技术的需要，有利于未来人类文化的发展与进步。“单音节”有利于提高语音识别技术的开发，既有不同语言互译的广泛的适应性，又有信息交流的高效率，其文化价值不可限量。而“多音字”的特性，已经被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书同文”实践所证明，汉字具有包容不同语音的强大功能，即语音可以不同、但是语意可以相同；因此，具有世界通用文字的潜质。显然，向世界推广、普及汉字将大大有利于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文化交流，促进全人类文化的发展与进步。
可见，汉字的文化属性是举世无双的
——汉字从内在的字理、理据到外在的字形组合与特殊的型制，不二；
——从相似性联想的思维方式到“以形示意”组合建构的机制，不息；
——既有超强的对外来文化包容性又有超强的新生文化融合性，不衰。
因而创造了几千年不朽的、丰富多彩的文化。当之无愧地成为有文字记载的人类文化传承的鼻祖，富含人文智慧的宝藏。因此，我们说：汉字是蕴育中华文化的摇篮，并不为过。
（初稿2001年香港《大公报》，2022/9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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